第四章(32)莫干寨的晌午(上)-《陌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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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行营知兵司的一个什么主簿叫走了,好象是找他核实他写的那份文书。到底是不是,我也没大注意。”

    包坎又沉默了半天,然后问:“上头没说怎么处置大人?”商成到莫干寨的第二天,就被卸了所有职务,然后和他们一道被分派到这个专门为左路大军溃兵设立的休养营地里,到现在整整五天过去了,既没说怎么处分,也没说他的去处,就好象他已经被上头遗忘了似的。

    钱老三摇摇头。他阴沉着脸,慢慢地抚摩着刮得不怎么干净的脸颊上的胡子搽,半晌才说道:“没说。我问了,上头说,粮草转运司对这事情还没个定议。不过,他们问我,大人这个人怎么样。”他手指头捻住一根长长的胡子,猛地一扯,把那根胡须揪下来,才再说道,“也不知道他们问这个是想搅什么鸟事。”

    “你怎么说的?”

    钱老三黑着脸,咬了几下牙埂子,朝旁边地铺上还在昏睡的商成瞄了一眼。商成也没穿上衣,脖子、肩膀、腰间和两条胳膊,到处都贴着膏药;一条生布绷带绕过他的肩膀,和绕在他胸膛上的绷带绞缠在一起;一条染得黑一块蓝一块的粗布裤子,一条裤脚拖在膝盖上,另外一条裤脚挽在大腿根一一他的大腿上也缠着厚厚一匝绷带。看着商成身上这大大小小的伤,钱老三似乎又回到几天前趁夜袭营的时候……袭营烧粮的计策被敌人识破,半道上就中了埋伏,队伍只能夺路东进,他和孙仲山连带百十个兵断后,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拂晓晨雾中一场混战,兵是越打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多,冲到哪里哪里就是突竭茨的兵,突到一处一处是刀山矛林,到最后四面八方都是数不清的皮帽子,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逃生的路。千钧一发间商成带着人破开敌人的阵势,把他们救出来,可他自己又被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卷进去,要不是陈璞带人杀回来……

    似乎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钱老三打了个寒噤,人也从失神中憬悟过来。他把目光转开,哼一声说道,“我还能说啥?我屁都没放一个,就喊他们自己过来看大人身上的伤!”他眯缝着眼睛,瞪着帐篷外白晃晃的世界,良久啐了口唾沫,冷笑道,“遭他娘的!真不知道那些卵子混帐成天价都在想啥!不就是招了几个诃查根当边兵嘛,屁大点的事情,都问他娘的三四回了!”

    包坎乜他一眼,冷着面孔低声呵斥道:“小声点!大人刚睡着!”

    他的话就象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本来还有点嘈杂言语的帐篷里立刻就清净下来,连那些听不懂汉话的诃查根也紧紧地闭上了嘴。营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商成一起一伏的轻微鼾声。外面草丛里有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在唧唧地鸣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谣。水塘边似乎有人在说话。从某个地方传来几声低低的啜泣。

    看自己的冒失并没有把商成惊醒,钱老三轻轻地吐了口长气,悄声问道:“今天军医来过没有?”

    包坎点点头,说:“来过,刚走。把伤药给大人换过了,还让吃了付药,说再将息两三天就没事了。”他从铺边的草丛里拎过个干粮袋子,翻出块裹着红枣的白面馍,掰一半递给钱老三。“大将军托人捎来的,都有份。”说着,就把另外一半放回干粮袋子。

    钱老三看了看馍,说:“给大人留着。”

    包坎温情地看了好朋友一眼,说道:“大人已经吃过了。大家都是一人半个,吃不饱,也就是解个馋。”

    钱老三固执地说:“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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